2011年1月15日，中国电子商务(电商频道)网站当当网的首席执行官在互联网络上，以摇滚歌词的方式破口大骂上市的主承销商。按照这位首席执行官的说法，当初摩根斯坦利、瑞士信贷银行为了获得主承销商资格，将当当网估值确定为10亿到60亿，可是到香港撰写招股说明书时，却借口朝韩之间发生冲突，将估值定为7亿到8亿。在这位首席执行官看来，投资银行明明知道次日开盘当当网估值可以有20亿元，可是仍然定在16亿元，这完全是绑架行为。首席执行官的话音刚落，摩根斯坦利的一位员工就挺身而出，公开回应这位首席执行官对投资银行的公开指责。当当网的董事长在回答记者如何看待这一事件的问题时，认为上市公司和投资银行之间就是一种医患关系，一个病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阑尾炎，一个医生要做许多阑尾炎手术，如何克服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困难，争取为公司、为股东带来更好的价格，这次讨论给人们留下了许多正面的东西。

　　这场发端于互联网络的争论，让人们看到了市场经济资本运作的秘密。在市场的原教旨主义者看来，市场经济就是通过竞争发现价格，并且通过价格的波动实现资源的合理配置。但是，市场经济不是天然形成的，市场经济是由一系列市场主体相互竞争产生的。市场主体在竞争的过程中，既要从事资产经营，同时也要从事资本经营。在资本经营的过程中既可以采用封闭的方式筹集资金扩大规模，也可以采用开放的方式募集股份公开上市。然而问题的症结就在于，当企业采用公开募股的方式准备上市的时候，谁来确定企业股票价格？

　　在现代资本市场，这是一个近乎于常识性的问题。许多国家的公司法和证券法制定了一系列非常严格的企业上市程序，规定了资产价格评估、证券商推荐、股票主承销制度等，试图依靠少数会计师事务所、证券经营机构、资产评估机构的信用，来确保上市公司的质量。事实证明，这是一种不可靠的资本运作模式。当当网上市过程中所出现的问题，从一个侧面充分印证了这一点。

　　从理论上来说，当当网上市股票价格偏低，主承销商所获得的承销费用也就相应减少，因此，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上市公司的主承销商绝对没有过分压低上市股票价格的道理。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投资银行为了获得主承销商的资格，往往提出有诱惑力的价格，可是，当主承销商获得承销资格之后，就会千方百计地要求上市公司降低股票价格，这样既可以减轻自己的商业风险，同时又可以通过自己的关联公司购买原始股票，上市后赚取差价大发横财。

　　说白了，市场经济通过竞争发现价格的基本原理，在企业上市环节根本行不通。在企业上市的过程中，主承销商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他们可以利用自己操纵股票价格的权利，从资本市场获得丰厚的盈利。当当网的首席执行官之所以公开揭露投资银行的行为，就是因为看到了投资银行“两头吃”的恶劣行径。

　　现在国内许多企业海外上市，采用的是“包销”制度——投资银行负责承担企业上市股票发行工作，并且由投资银行承诺实现发行的目标。如果发行的数量达不到预期的目标，那么，投资银行将购买所有的股票。或许在国内的企业经营者看来，这是一种减少风险的上市办法，但对于投资银行来说，这恰恰是一个获取丰厚利润的机会。投资银行可以通过压低股票价格，包揽上市公司的股票，等到企业上市之后，将股票出手从中渔利。虽然所有国家证券法都禁止投资银行从事关联交易，但由于投资银行的触角无处不在，因此，中国企业降低风险的交易模式，恰恰是他们获取丰厚利润的经营模式。

　　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华尔街的投资银行热衷于在中国寻找企业到海外上市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中国著名的高科技企业华为公司始终不愿意上市的原因。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游戏，只有那些热衷于在海外上市的企业，才会成为西方投资银行的盘中餐。

　　当当网的首席执行官勇气可嘉，将围绕着上市公司的内幕交易大白于天下。这既有利于人们更加清晰的认识市场经济的劣根性，也有利于人们更加清醒的意识到西方投资银行主导的资本市场的残酷性。不少上市公司受到投资银行欺诈之后，往往选择更加巧妙的方式欺骗其他投资者和消费者，而当当网的首席执行官却向公众展示了自己的懊悔之意。企业上市犹如覆水难收，当初选择走这条路，就应该意识到其中所蕴含的风险。中国企业应当充分了解西方资本市场的信息不对称性，认清西方投资银行翻云覆雨的经营手法。正如当当网的董事长所说的那样，假如时光倒转，也许会选择荷兰式拍卖，通过诚实公开的交易，确定上市公司股票价格。当年的纳斯达克就是在充分吸取传统证券交易所不透明上市教训基础上开发的交易系统。但令人多少感到遗憾的是，中国的证券监管部门似乎还没有发现资本市场存在的问题，或者对已经发现的问题缺乏足够的警惕，仍然采用非常繁琐的主承销商制度减少上市环节的透明度。当当网上市事件的公开讨论，或许有助于中国的证券监管部门改弦更张。

　　总而言之，市场经济不是天然的透明经济，恰恰相反，市场经济处处存在风险。任何夸大市场经济作用的言论都是不可接受的。在分析市场经济问题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对市场经济的每一个细节给予高度的关注，不要把经济运行机制问题上升到哲学的高度，进行形而上学的讨论。这样做既不利于我们进一步深刻了解市场经济内部的秘密，同时也不利于我们超越传统的市场经济，寻找更加科学的经济发展模式。(文/乔新生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廉政研究院院长、法学教授)